沒有任何明顯的征兆，三個月以來硝煙彌漫的國美控制權之爭終告一段落。

　　在億萬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國美創始人黃光裕和國美現任董事長陳曉拼盡全力，在9月28日打了一場頭破血流的拳賽后，未分勝負。正當坊間傳聞黃光裕還有可能發起另一輪攻勢，雙方卻在11月10日脫掉拳套，擊掌言和：國美同意任命律師鄒曉春和黃光裕的妹妹黃燕虹分別擔任執行董事和非執行董事。

　　洞悉無法通過臨時股東大會將陳曉攆走后，黃光裕以退為進，和陳曉、貝恩資本董事總經理竺稼重新走到了一起。但這場足以載入中國商業史冊的戰爭，絕非以伶牙俐齒的談判就可輕易終結。雙方精心炮制的表面平靜，絕不能掩蓋問題的本質：新老董事會主席之間的敵意是如此之深，除非一方撤離出局，否則無法真正實現和平。

　　很難相信蠻橫的黃光裕會善罷甘休。但實力上的接近讓他無法在兩三個回合就可將對手擊倒，步步推進或許才是最佳戰略。這場創始股東與職業經理人之間的戰爭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劃上句號?中場休息顯然不會維持太久，劍拔弩張仍在繼續，只是從聚光燈下轉至幕后，雙方微妙的不穩定關系或將持續，直至發展成一輪暗戰大幕。

　　【連橫合縱】

　　拋開一切個人因素和口水戰，黃光裕認為自身大股東權益未得尊重的核心矛盾主要在于：黃氏家族占有約三分之一股權，在董事局中卻只有一個有效利益代言席位——伍建華，而貝恩轉股后僅持有國美股權約十分之一，卻在董事局中擁有4個利益代言席位，如果再加上持股1.47%的陳曉(這還不包括其董事會其他堅定支持者)總共會達到至少5個利益代言席位。這種局面很難令黃接受。

　　接近黃光裕的知情人士向本刊透露，在8月份以前，黃光裕多次提名黃燕虹加入董事會并出任總裁，黃燕虹甚至在陳曉辦公室央求其“在公司治理方面帶帶我吧，你還是董事會主席，已經53歲了，只希望能在退休前給我們一些鍛煉機會，”均被陳曉以借口拖延，而陳在媒體上“魚死網破”的言論更加深了黃光裕的猜忌，直接導致了之后的口水戰和臨時股東大會。

　　在9?28決戰前夕，陳曉、杜鵑和竺稼曾齊聚北京，坐在一起面議解決之道。希望避免臨時股東會的陳曉同意了黃光裕關于提名鄒曉春和黃燕虹進入董事會的要求，前提是保持現有管理團隊穩定，即通過增加董事的方式來實現。但那時的黃光裕認為自己有能力通過臨時股東大會將陳曉踢出局。不過事實證明，身處獄中的他顯然高估自己了。

　　10月，三方再次坐在了一起。拋掉之前的一切敵意與怨恨，重新談判。一位參加過談判的國美高管向記者指出，盡管雙方都有善意，但對國美的核心問題難以統一，難以作出實質性讓步，這便是陳曉的去留問題。陳曉和竺稼顯然要堅持管理層的穩定，“其他一切都好談，”其間，再次同意增加兩個董事會席位以讓鄒曉春和黃燕虹加入。

　　已排除了攤薄風險的黃光裕只希望陳曉離開，“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談判的進展亦讓黃家十分不滿意，“在談判的態度上，黃光裕認為陳曉的策略顯然就是拖延，拖延自己離開國美日子的到來，”一位接近他的知情人士向本刊表示。于是在10月下旬，談判棋至糾結時刻，杜鵑甚至委托其發言人向外界宣稱將分離非上市門店，以期增加對陳曉和竺稼的壓力。

　　根本問題上的分歧讓和解的希望看上去非常渺茫。媒體們紛紛猜測說黃光裕或許將再次發起臨時股東大會，并將國美電器非上市門店從上市公司管理下分離出來，不過人們的猜測并未變成現實。身陷囹圄的黃光裕當然明白，在錯失臨時股東大會將陳曉一次性攆出董事會的最好機會后，已無望讓陳迅速離開。而再發動一輪臨時股東會，或者分離門店，代價都太大了，況且，還不一定成功。

　　毋庸置疑，黃光裕畢竟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商場老手，不會輕易為情緒所控。盡管認為陳曉喧賓奪主，在臨時股東大會罷免提案被否決后，他還是保持著相當的理性。接下來，黃開始重新拉攏對于國美電器另外一個重要的攪局者，貝恩資本——重選竺稼為非執行董事的時候，他亦投出贊成一票，全然忘記曾炮轟貝恩資本為“門口的野蠻人”后。“他們的確在向我們示好，”貝恩資本一位分析人士向本刊指出。

　　也正是因黃光裕對于自身實力的權衡，讓他在11月初接受了陳曉的和解方案。11月10日深夜10點，陳曉在與杜鵑、竺稼通了十幾個電話后，終于吩咐公司發布公告：已與黃光裕控制的Shinning Crown Holdings Inc簽署諒解備忘錄，建議把國美董事局席位從11個增加到13個，同意任命律師鄒曉春和黃燕虹分別擔任執行董事和非執行董事——雙方公告后的第二天，國美電器股價大漲19%。

　　“這不是一個非常穩定的局勢，不能擔保以后不再出問題，但總的來說，我們還是往前走了一大步。”貝恩資本上述知情人士向本刊這樣評價到。

　　【更得體的出局】

　　在經歷代價不菲的臨時股東大會之后，黃光裕發現入獄前那種呼風喚雨的感覺一去不返。原因之一是沒有足夠有能力且值得信任的部下，能取代陳曉在投資者心目中的地位，甚至無法代替他本人與陳曉周旋;而即使在黃光裕家族內部，其母曾嬋貞、其妹黃秀虹、黃燕虹及剛出獄的夫人杜鵑之間，主戰主和的聲音亦不統一，令外人無法獲悉誰才是黃光裕真正的代言人。而身處看守所中、尚未轉入監獄中的黃光裕，亦無法控制、辨別和信任身邊的一切。

　　這種信任在四年前曾經出現，當時，黃光裕公開欽佩陳曉這位對手和下屬的思想深度和職業素養。黃光裕還與前國美電器總經理張志銘及何炬上演過類似的友誼，這些友誼均已失敗告終。即使是自己的妹夫張志銘，也因為缺乏股權激勵和猜忌而出走，黃的這種不信任感甚至蔓延到他的家族內部，“他會認為所有的人都是沖著他的錢去的。”一位在黃光裕入獄后，還接近過他的人士向本刊指出。

　　盡管沒有最終實現目標，黃光裕還是以進為退，讓董事會增加了自己的親信。“他一直希望董事會有什么事情不能瞞著他，同時他希望鄒曉春和黃燕虹能在公司直接傳達和體現他的意志，在被陳曉控制了公司一年多后，這是他需要去重建的。”接近黃光裕的人士對記者說，而鄒曉春在獲任執行董事后向本刊表示，“希望這是一個非常良好的開端。”

　　不過，長期遠離權力中心并不符合創始股東的性格，黃光裕勢必追求更多的訴求，微妙而不穩定的關系，預示著雙方的角力還將存在。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投資者仍將視陳曉為最合適經理人的思維不會改變。與過去黃家獨大的局面不同，投資者們已經有能力去影響管理層的變更了。而解開投資者死結的方式，就是黃光裕必須表明自己不僅具備開戰必勝的能力，還擁有放棄國美電器作為家族企業血脈的胸襟。

　　而在經歷了臨時股東大會的沖擊后，陳曉在國美公司一年多來矗立的根基受到動搖了。他曾經成功地讓管理層和公司都相信，自己有能力將黃光裕逐走，并推動這艘航母向更為透明的現代公司轉型，但最終事實讓很多人有些后悔站錯隊了：陳曉已沒有能力將黃家的股份攤薄了，要是黃老板真回來了，他們這些老部下該怎么面對?

　　陳曉更得體的出局在很多人看來或將是必然結局，但到底何時離開?就目前而言，仍是個迷團。有意思的是，接近陳曉的人向本刊指出，對于國美這次談判和解，陳覺得結果不甚理想。但至少能讓他騰出手來關注國美的日常經營了，因為不管是黃光裕還是陳曉，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蘇寧。
　　（環球企業家 張育群）